老兽：真不是内蒙版“老炮儿”
2017-12-14 第十放映室
“金钱时代，可恨可怜。”
本文含适量剧透，不影响观影，请放心食用。
今年的台湾金马奖上，一部叫《老兽》的电影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。
这部小成本独立片，先是让初露头角的导演周子阳，获得了国际影评人协会的“费比西奖”，然后羞耻地将“杀死影评人”的豆瓣ID名改掉。
随后的正式颁奖礼中，它不但赢得了最佳原创剧本的殊荣，还让一度睡着了的男主角涂们，刚睁开眼就成功加冕影帝桂冠，爆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冷门。
载誉归来的《老兽》，取了个耐人寻味的好名字。
在小十君看来，老兽的兽，是禽兽的兽。
这一来，说的是涂们扮演的老杨，从小康之家陷入困顿后的底层处境。天地不仁，视万物为刍狗，中产的他也成了低端群众。
这二来呢，说的是老杨吃喝嫖赌抽俱全的恶劣行径。仿佛是晚期直男癌患者的他，蛮狠地向子女犯着混蛋的劲儿，只可惜，力不从心，年老的他已经没了话事权。
这头来自内蒙古牧区的老兽，一度目中无人地横冲直撞，最终却又满眼含泪地束手就擒，在这金钱命名的时代，他到底是如何落到今天这步田地的呢？
风光不再的杨老板
没有了钱，老杨丢掉的是曾经的地位。
身穿皮衣，面遮墨镜，一脸不苟言笑的老杨，骑着他的小电动车在城市穿行，威风凛凛的派头，一点也不像一个旧账没清、还坚持在麻将第一线的落魄赌徒。
早年间，经济春风吹进内蒙，趁机先富起来的老杨，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儿。
生意上，他到处找项目投钱，吸引外地观光客；家庭上，他替二女婿找工作，为小女儿买房子，无论走到哪儿，都有人跟前跟后地喊“杨老板”。
如今呢，“杨老板”的声音还在，可兜里的钱早已经说了拜拜。就算混成这样，往日的老伙伴进城，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他，还要硬充大头，请客去洗浴中心腐败一番。
“这地没法刷卡。”一夜云雨后的老杨，抵押了小电动车，故作镇定地说道。
空有吹嘘本事，没了资本底气，缺钱的老杨，做起事来无所不用其极。
“吃的是有机草，喝的是矿泉水。”为了换回电动车，给小三买礼物，他自作主张卖了老伙伴的病骆驼，忽悠起饭店老板，用骆驼肉掺进牛肉里卖。
“我是从大奶牛基地来的，下次再从你这儿买。”老伙伴的突然返城，又让老杨动起了邪念，他偷了瘫痪老婆的救命钱，连买带骗了一头奶牛作为交代。
“咱们是兄弟，不要见外。”当年儿子结婚，老伙伴卖马相助。如今，老杨正好用了奶牛圆了他的牧民梦，还了一个大人情。
明明是一件缺德事儿，却顺水推舟，成全了老杨的直男情义；明明是匆忙之中的下策，却摇身一变，成了一场老杨用心良苦的报恩。
涂们扮演的老兽，身上满是混不吝的气质。这样的长者形象，让很多人一看就联想到了冯小刚，说老杨是内蒙古版的“老炮儿”。
其实，在小十君看来，这么简单粗暴的类比，还真有点不恰当。
冯小刚演的老炮儿，是帝都的职业混混，少年时就一路打杀成名。只不过，因为年老体弱，不复当年之勇，斗不过今天的富二代集团，没有对抗的力量。
而涂们扮演的老兽呢，乍富之前只是个普通百姓，投机成功曾经让他实现了阶级跃迁，如今的经济萧条，又让他的黄粱梦醒了，回到了普通人的身份。
说到底，老炮儿还是北京有房的蛮横大爷，价值观跟不上新时代罢了；而老兽呢，则是老无所依的贫困群众，没了钱就得被现实的世界抛弃。
众叛亲离的老不死
没有了钱，原本稳固的家庭也开始分崩离析。
大儿媳妇一口一个“老不死”，小孙子吵着要变形金刚玩具，疼爱的小女儿如今家在外地，相依为命的老婆多年瘫痪，半死不活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，等着手术救命。
不干人事的老杨，电话永远打不通，一把年纪还养着小三。他去赌博到处欠账，他去嫖娼进了局子，在小城之中，他成了家人不愿提及的耻辱。
于是，被逼急了的儿女们，对连救命钱都偷的他动起了粗。“讨吃鬼，龟孙子。”恶狠狠的老杨，铁了心地用法律武器进行报复。
“他妈的，没良心，要不是我帮你你工作都找不上。”对簿公堂之上，指着二女婿骂的老杨，被闷葫芦老大吼出的一句“你也配做我爸”给彻底激怒。
“算我白养你了。”流落异乡之时，老杨住在二十块的旅店里，拿着小女儿的五百块钱睡不着。困扰他的，一是气头上的诉状无法撤销，二是被女婿砸门轰出的寒心。
表面上看，无恶不作的老杨，是这个家庭破裂的罪魁祸首。
其实，真正让这个家庭崩溃的，还是无处不在的钱。
钱，曾经给老杨带来了儿女们的尊重，用互惠互利的残酷交易，维系了中国式家庭的和乐融融。
如今，医院整天催钱交手术费，几个儿女为钱心生间隙，老杨非但拿不出钱来救急，还偷走了儿女们的钱，将他们告上法庭，最终只能换来了一份无人问津的落寞。
旧梦难温的老野兽
没有了钱，失控的命运由不得人做主。
“操你妈。”面对路上喋喋不休的卖房小伙，老杨不耐烦地还击，结果遭到了一顿胖揍，鼻青脸肿的他，缓缓地站起身子，对这个世界无可奈何。
“你自己看着办吧。”新买的红色大衣，光柱形成的假手镯，都已留不住年轻情人的离去之心。已是强弩之末的老杨，面对身材火辣的小姑娘，也泄了野兽的劲儿。
“有了这头奶牛我又能当牧民了，死也可以死在草原上。”老伙伴和老杨一起在窗边站着，他不会想到感念自己的恩情，其实只是对方应付的托词。
故事的发生地鄂尔多斯，曾经因为大量空置的楼房，被人冠上“鬼城”的名号。而生活在此的老杨，正是靠着当年炒房子，放贷款的经济泡沫，成功发家致富。
没有了钱，卖不出房子的小伙，在靠卖房起家的老杨身上撒了气，就像黑色幽默的因果报应；没有了钱，老杨失去了征服小妞的壮阳药，呆滞在迅速缴枪的贤者时间里；没有了钱，老杨连帮助朋友圆梦，靠的都是不光彩的手段。
现实的世界里，困在墙里的乌鸦，病重待宰的骆驼，陪伴老杨的都是他的这些没有出路的同类，卑贱地栖身在命运里。
超现实的世界里，梦中输液续命的老马，鬼祟尾行的白衣人，就像是老杨潜意识的反映，在未知的前路中，浸透悲凉与绝望。
老杨，就像是一头难温旧梦的老野兽，生命力渐渐凋零。
总的来说，本片是一部合格的现实题材电影。
先说优点。一个家庭，便是一个社会；一头老兽，便是一个阶层。主角敬业的表演固然优秀，但《老兽》最大的优点，其实是指出了“钱”在当代中国的无比法力。
这种法力，维系着亲情，支撑着欲望，延续着梦想。一旦失去它的加持，世间的虚伪无耻，冷漠残忍，便会挣脱出中国人面子的网，肆无忌惮地显露出来。
再说缺点。剧作上，为了设计而设计的地方过多，瘫痪病人枕头下藏钱这类的桥段太过强行，手术与官司两者的时间感，被压缩到了一起，也显得不合生活逻辑；视听上，一看就是中国独立电影的范儿，符号的运用总是在生硬边缘徘徊。
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，这部电影就像差一口气，写出了老杨的可恨，对于他的可怜，特别从可恨到可怜的转变表达欠奉，因此很可惜，离打动小十君还差一点。
一就是一，二就是二，我们需要这种关注现实的电影，我们更需要从电影本身来谈电影，捧杀这件事，有时候可能比棒喝更可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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